2017年11月27日 星期一

INSIDE 硬塞的網路趨勢觀察 【備份】我想留在北京,因為這裡是我的家 皇璽會 http://www.iwin688.com

REUTERS/Jason Lee

本文來自 合作媒體 36Kr,INSIDE 授權轉載,文中許多用語皆為中國用法,為呈現原汁原味,讓讀者瞭解中國現況,本文不刻意編輯為台灣用語 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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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京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,奪走了 19 條生命,也讓許多人的「家」不復存在,甚至被貼上了「低端產業人群」的標籤。

36 氪採訪了數位在北京市群租公寓大清退行動中,不得不倉皇找房、搬家,甚至險些流離失所的人。從他們的自述中,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,他們有一份正當工作,職位或許卑微,收入或許微薄,但這就是他們職業和生活的起點。

當我們在談論中國的互聯網和一個城市的文明,我們在談什麼?是誰撐起了互聯網公司扶搖直上的市值?是誰付出 996、10107 的執行力,參與到這一進程?是誰提供了便利,讓你得到了收快遞的快樂?讓你不想打掃時仍然有個乾淨的家?讓你在加班的深夜吃上一口熱飯?

你是不是可以隨意無視、撇開和拋棄這樣一群人?

他們對我們敞開心扉,談話卻並沒有涉及太多的抱怨。他們談職場,談生活,談自己人生最樸素的願望,也談所有這一切的起點——北京。這個冬天,儘管寒冷,我們從他們眼中看到的是一個有溫度的城市。

「家裡沒我這樣的,騎著摩托車亂跑還能賺錢。」——任勇,閃送快遞員,36 歲,月薪 7000

剛來北京的時候,我想買條皮褲。就汪峰那種皮褲,唱《北京北京》的那個人。

十年前我還在礦上,看《星光大道》有旭日陽剛出來,他們不也是民工嘛,然後就唱汪峰的歌。我聽了就覺得北京挺有意思,想來看看。

一開始,就跟老鄉一塊開貨車、拉水泥,北京城裡沒我沒跑過的地方。但我來的時候,已經沒那麼多樓蓋了,每天累死累活的,老闆還拖著工資不發,沒勁,前年快過年時候鬧了鬧,拿了錢就不乾了。

過了年我又回來了,聽別人說跑滴滴很賺錢,我租了輛車,跑了幾個月。但北京城太堵了,我沒耐心,每次堵在三環上,就覺得自己像是口痰,卡在北京喉嚨裡。

去年夏天,我花 6000 塊錢,買了輛摩托車,跑起了閃送。北京城還是摩托車最快,有次從國貿到機場,還遇到了高峰,我也就用了 42 分鐘。

去年錢還挺好賺,多的時候一天能有七八百,平台抽走兩成,還剩六七百。今年聽說平台大了,人多了,賺錢沒那麼容易,但是一個月下來也能有六七千,我覺得挺好。家裡沒我這樣的,騎著摩托車亂跑還能賺錢。

你說這手機也真是神奇,我就是註冊的時候見了閃送的人,交了一百五十塊錢,其他時候都是手機給你活,手機給你錢,不用人,手機啥都知道。

現在從順義搬出來了(指清退,36 氪注)。我覺得沒啥,我在一個小旅館睡了幾天,就這幾天我也繼續拉著單。

你說前途?我沒想這麼遠,反正在北京過得挺恣,一個機場就比整個村子都大,在北京怎麼跑都跑不到頭,不然乾啥需要我們這些跑腿的。

▲一名男子遭驅離後,在街上一家被緊急關閉的超市外吃午飯。REUTERS/Jason Lee

「餐廳老闆的互聯網思維,說不定就是被我們這群人培養起來的。」——李江,外賣平台 BD,25 歲,月收入 7000

我每天的生活就是從一個「北京」,趕到另一個「北京」。

我家在海淀區馬連窪附近的一個城中村,周圍正規小區的房價早就五萬多了,不過在我住的那個村裡,1000 出頭能租到還不錯的一居室。每天我都要去東邊,和餐廳談合作。

我和同事凌晨兩三點出來貼過海報,也撕競爭對手的海報。7 月北京最熱的時候,我們頂著太陽在街上連續走四五個小時,拜訪餐廳。商家不懂什麼叫外賣,你得慢慢地解釋給他聽,有的店主老一點的,連上網都不會,你還要花時間教他上網。後來有一天,我突然覺得,說不定北京城裡大大小小餐廳老闆的互聯網思維,就是被我們這群人培養起來的。

有一次為了磨一個老闆和我們簽獨家,關門之後我還坐在店裡,跟他一邊抽煙一邊聊,聊工作、家人,也聊從前的經歷。十幾瓶啤酒下肚就開始稱兄道弟了,雖然我倆相差 20 多歲。

從小到大,在很多人眼裡我是一個沒啥出息的人,讀個大專因為打架最終連學歷都沒拿到。我也知道自己不是坐辦公室的料,特別複雜的問題處理不來,現在的工作還挺適合我的。

公司管理制度扁平,只要做得好,晉升就很快。這也是我一直覺得這個城市「公平」的地方。

我們公司做外賣的時候,正趕上 O2O 大潮,當時我什麼都不懂,2015 年下半年突然開始資本寒冬,很多公司就那麼死掉了,掃碼大軍也沒了。我開始關注些商業的事情,和一些朋友喝酒吹牛的時候,也會談起資本、風口這樣的詞。

我從來沒有想過跳槽。有一段時間,西北老家的父母在縣城給我謀了一份工作,他們覺得穩妥吧,但是想了兩天,我還是放棄了。他們說我在北京一輩子可能都買不起房。但我覺得,月收入一萬多的白領也買不起房,所以我們沒啥不同。

這次被清退,只能離開生活了好幾年的「家」。不過這都不是事,搬到公司附近和暫時朋友擠一下,都是大老爺們,這點方便總要給的。

也許再過五年,我 30 歲的時候,就想回老家,在縣城買個房子,娶個媳婦,再開個餐館。但不是現在。

「十天前我寫出了一篇十萬加的稿子」——余珊珊,山西人,公眾號運營,23 歲,月薪 4500

我喜歡電影,不是想當演員,就是想著能參與到電影裡來。剛畢業的時候,家裡想讓我留下,幫著看店,我吵了幾次,沒說服他們,但他們也沒說服我。

來北京時已經九月,我找好了工作,是在一家公眾號公司裡做內容策劃,電影相關的。工資三千,家裡給了五千,這是全部身家,所以我租房首先要考慮價格。一千三一個月我都覺得有些高了,還找了人合租,房租對半分,我比較輕,所以睡上鋪,她加班多,要盯著電腦,睡下鋪方便些。

租房的時候,有人勸過我,說群租房不符合規定,而且還危險,條件也差。但是對我倆來說,那是能找到的最合適的房子了,能睡覺,能洗漱,能上網,離公司不算遠,半小時地鐵就能到,樓下還有個小超市,晚上沒賣完的麵包會打折處理,五塊錢就能買好一份早餐,甚至還有個小窗戶,早上有一會兒能曬到陽光。

屋子裡人多,洗澡就得排隊,還得搶位,而且天太晚就沒了熱水,被冷水淋了幾次,後來我就早上早起一點,不跟人爭,也能洗得久一點。後來有次出差,住在全季酒店裡,那可能是我三個月裡洗澡最舒服的一次了。

這次再換房子,我想多加點錢,找個「24 小時有熱水的家」。

我羨慕那些勸我找個好房子的人,也羨慕那些一臉驚訝「這樣的房子該怎麼住」的人。但對我來說,這個地方讓我真的在北京有了庇護所,有了家。

來北京之後,我始終挺興奮的。我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,寫東西、看電影、見人、學習,每天都有新的知識湧進來,回到家,看著就在鼻尖的天花板,我覺得自己在觸碰天空。

就在十天前,我寫出了一篇十萬加的稿子。也就是在十天前,同屋的女孩收到了正式的 offer,搬了出去。臨走時候,她跟我說,這裡還挺好的,起碼它代表北京歡迎了我們。

現在我走了,那個房子也不會歡迎其他人了。但我還會留在北京,這裡有希望。

昨天朋友帶回家一缸金魚,放在桌上,我能聽到它們吐泡泡的聲音。

「如果說我喜歡北京什麼,我喜歡它的公平」——大衛,軟件公司 HRBP,29 歲,月薪幾萬

我永遠忘不了那天晚上,我和女朋友拿著洗漱用品,一人抱著床被子,像兩個幽靈一樣在小區裡晃蕩。我們被從租的房子裡趕出來了,不知道該去哪裡,腦子裡一片空白。

我從前沒注意到深夜的小區原來那麼靜,野貓野狗特別多。她被一條躥出來的野狗嚇得驚慌失措,跟我說,「我害怕,你聽草叢裡有什麼東西跑動的聲音。」那一刻作為一個男人能怎麼想?我突然覺得特別對不起我的女朋友,不能給她一個穩定的住所和安全感。我覺得北京這座城市把我拋棄了,我從沒想到自己也被划進了清理的範疇。

我出生在吉林省一座五線小城市,七年前一畢業就來了北京,現在我也是一個資深的 HRBP 了,公司挺知名的。我工作挺拼的,最忙的季度一天工作 14 個小時,業務也算拔尖,常被請去行業大會當站台嘉賓或者在圈內做分享,即使跟 BAT 的同行交流,有時候我覺得我的看法也能高出一籌。

7 月份這套房子剛入市面,我們就用接近 3000 塊租了下來,一點點親手把它佈置得很溫馨。我和女朋友都覺得這是我們來北京後租過的最舒服、最像家的房子。

有一天我的中介鏈家自如的管家突然給我打電話,說我的房子被定性為群租房了,三天後就要拆牆,在此之前一定要搬出去。

有點諷刺的是我既是清理的受害者,又是受益者。我在房山的房子本來一個月 2600 塊都租不出去,大興、豐台開始清理後,上週六我的房子很快就租出去了,3400 塊。我鄰居都要 4500,但我也是被趕出來的人,被疏散的人工資都不高,沒必要(要這麼多)。

租戶是三個在 KTV 當服務員的小姑娘,最大的也不過是 96 年的。我就覺得,無論多體面的工作,掙多少錢,只要在北京沒房,大家都一樣沒有安全感。

我沒考慮過北京能給我什麼樣的未來,做了這麼多年 HR,見了很多人,我覺得其他人也給不出明確答案。如果在老家能有一份同等薪酬的工作,把在北京學到的東西都用上,那很多人都會想回去,但事實上回家鄉根本找不到這樣的工作。

現在我月入幾萬,在老家的同齡人眼裡很光鮮,可其實我也羨慕他們結婚生子,生活安逸。如果按馬斯洛需求的 5 個層次看,我覺得自己還在基本需求和安全需求之間遊蕩。收入稅後就沒多少了,既沒有在很好的位置買房,財務自由也遙不可及。

短期內我和女朋友依然不會離開北京,我們的事業都還有很大上升空間。如果說我喜歡北京什麼,我喜歡它的公平。在老家都是拼爹、拼關係,我在北京這幾年雖然辛苦,但是只要付出就能得到認可和回報。

「我曾經是家人和朋友眼中的小公主」——白瑩,網易內容運營專員,23 歲,月薪 7000

從大學起周圍朋友都覺得我是小公主,但去年 9 月畢業,我做了件挺叛逆的事,一個人從大連拎著行李來了北京。

當時我在這還沒什麼朋友同學,第一次租房子都特別害怕,晚上跟中介去看房,還悄悄帶著小刀防身。

今年我在網易順利轉正了,成了一名內容運營,平時幫合作品牌策劃節目促進流量,我父母和同學都覺得這是個特別好的工作。

4 月份我搬到了現在的房子,和四戶人合租。我住在 18 層,視野很棒,窗口擺著一座紫羅蘭色的小沙發,陽光灑進來的時候屋裡很美。本來以為好不容易安定下來了,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先是個人感情出了問題,接著又被從家裡趕了出去。

後來我才知道,租房中介早就接到政府通知了,但沒通知租戶,我都沒時間準備。我捧著手機問中介,「這麼冷的天我一個姑娘都不知道能去哪兒」,沒想到話筒對面的男中介竟然調笑著說,「那你來住我家啊。」

那一刻我憤怒到了極點,但沒有任何辦法,這一天接下來的幾個小時,我只能瘋狂的找房子。

可是短短幾天這房價長得好快啊。一個有獨立陽台或者衛生間的小單間,已經從 2000 漲到 2800 甚至 3000 了。

我遇到事情不太愛跟父母講,因為也幫不了什麼忙,反而讓他們擔心。這次被清理,我爸還是看了我朋友圈才知道的。這會兒雖然我還是很難過,但還是忍不住擺弄兩只彼得兔玩偶,讓它倆肩並肩靠在窗戶上曬曬太陽,最後拍了張照,覺得特別可愛。

「我沒去過上海,只知道大領導姓張」——棟鍇,餓了麼騎手,21 歲,河南人,月薪 3000

我挺喜歡現在的城市和工作。

每次躺在自己城中村出租屋裡,我很少有這種感覺。但走出公寓鐵門,路過一排垃圾箱,餐廳十幾塊錢可以吃碗麵、理髮店 8 塊錢可以剪次頭,我還是覺得北京挺好的。

之前四年,我和媽媽、弟弟住在西紅門城中村,我在「百榮」小商品集散地做玩具批發。每天早上不到 7 點就起床,坐 8 站公交車去上班。玩具生意挺好的,芭比娃娃、變形金剛和「智能」機器人賣的最好。

後來我忍受不了早起,尤其是北京的冬天。所以今年老鄉介紹我去了餓了麼做騎手。我可以睡到快 9 點再起來。

十天前我們在西紅門的房子被清理了,搬到狼垡村。狼垡村的這棟樓一共有 3 層,加一起得有小 100 戶吧。樓下有個 100 多平米的空地,上面晾著被子、衣服。到了晚上,餓了麼、美團還有百度外賣的電瓶車又在那裡停成一片,五顏六色的。

入職餓了麼的時候我聽一個老鄉說,這公司不太喜歡招聘北京本地人,我問他為啥,老鄉說,外地人在這有壓力,幹活更勤快,也更能吃苦。真假我不知道,但入職的時候在報到名單上確實沒有見到北京人。

其實不久前我才知道,這公司的老闆都在上海,大領導姓張。我也沒去過上海,只聽說那邊的辦公環境很好,超大的寫字樓。

我們那個城中村附近有兩家大超市,休息的時候帶我媽和我弟去逛逛,買點碳酸飲料。夏天我帶我弟去了趟北京歡樂谷,裡面很多東西都是弟弟沒見過的。他很開心。

現在,其實我倒沒覺得有多沮喪,只是我媽有點受打擊。她在 58 到家當上小組長,管著 20 多個人。她覺得這工作特別好,在別人家裡打掃,冬天不冷,夏天不熱。

所以我倆還是達成共識,暫時還是留在北京,哪裡也不去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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